长风无声

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苏靖】 22:00 自知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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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冷,记得添衣。”

 

为林殊践行时,萧景琰想了许久,方如是说。

 

身侧侍从手中托盘上的金樽玉盏里,剩了满满一杯酒,未动分毫。林殊赌气不肯喝,只一言不发地闭紧了嘴,垂眼看地上的尘泥,好像里头一眨眼就会破土而出一朵花儿似的。

 

手抬了抬终久没放到他肩头,萧景琰无奈叹了口气,轻声道,“保重”。

 

半天,林殊才应了声,便头也不回地上马离开了。

 

此去经年,也许林殊再也不想见他了。

 

眼见着队伍越行越远,萧景琰忍不住追上去:“林殊!小殊!”

 

林殊远远地扭头看了萧景琰一眼,手下却不由自主勒紧了缰绳,颇通人性的照夜玉狮子打了个响鼻,停下了脚步。

 

他们隔得太远,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见他停下,萧景琰也止了步,愣愣地隔着人海望住他,喃喃道:“小殊,你怪我。你怪我?”

 

林殊却仿佛心有灵犀一般知道他说了什么,唇角扯出抹自嘲的笑,重重挥下手中的马鞭,绝尘而去,再不肯回头。

 

萧景琰忽然悲从中来,为这宿命恶意的捉弄,也为自己后知后觉的辜负。

 

他沉默地站了很久,才往回走,脚下步子竟有些踉跄。一旁的侍从担忧得很,要上来扶他,无一例外都被他狠狠推开。众人不知所措地互相看了眼,默默收回了手:谁可曾见过陛下失态的模样?

 

他身处世间最尊贵的位置,而此刻也不过沦为旁人心中一声叹息。

 

许是白日里受了风,当天夜里回宫后,萧景琰就发了高热,烧得神志不清人事不知,口中颠来倒去牵肠挂肚只有一句“不要走,你别走”。

 

你,是谁?

 

宫里渐渐生出许多流言,连带着许多讳莫如深的往事都死灰复燃般地翻出新的涟漪来。

 

闲言碎语不知怎么传进了静太后耳朵里,惹得这位一向温和沉静的太后发了天大的火,将碎嘴的宫人们一众拖出去杖责处置了。她亲自去到养居殿照顾病重的萧景琰,每日对着昏睡中日益消瘦的儿子心疼得不得了,几次半夜三更泣不成声。

 

她的景琰,是个十足的傻孩子。世间那么多好东西,他偏喜欢那注定求之不得的。

 

 

 

北境多雪,天寒地冻,饶是素有小火人之称的林殊也觉得不适。赴任前好友言豫津赠予他整整几马车的烈酒,此时此地恰好排得上用场。

 

林殊随便取了一小坛,拍开封口,三两口灌下肚,立时热辣暖意就从腹中升腾起来,流窜到四肢百骸。他活动活动筋骨,果然舒服了些,便又仰头灌了几口。很快,一坛子酒就见了底。

 

他缓缓阖上眼,恍惚觉得自己像是泡在温泉里,沐浴着慵懒而恰到好处的温热。

 

只除了一个地方。

 

那里冷得他牙齿都打颤。

 

那里有流淌于心尖上炙热滚烫的鲜血,竟被当头一盆冷水浇得冰凉,滴水成冰。

 

那里跳动的血肉,也粗心大意得很,竟忘记了要穿上盔甲,意外的柔软易伤。

 

一个火人的心却被冰封住了,一个身披铁甲的将军却被伤了心,这真是个太好的笑话。

 

他就是那个笑话。

 

荒唐至极。

 

景琰,他无意识地吐出那个名字,我好冷。

 

 

 

梦里的少年郎着了一身浅蓝的衫子,歪在软榻上,手里执了一卷书,苍白着一张脸,说不上几句话就要咳上一阵,一双墨眸却深邃又温润,蕴了一点笑意,耐着性子听他说些琐碎俗事,不时回上两句。

 

母亲做了好吃的糕饼点心差了人送来,正巧他说得肚子都饿了,连忙囫囵吞了几块榛子酥下去。不巧吃得太急,不小心噎住了,少年连忙倒了茶递给他,轻声埋怨道,又没人跟你抢,慢慢吃呀。

 

嘴上这样说,手下却细心地拍着他的背,又浅笑着擦去他嘴角的碎屑。

 

少年静静地注视着他,迟钝如他都忍不住察觉了这份深情与专注,暗暗红了耳尖脸颊。少年缓缓地靠过来,微凉的指尖贴上他颈子,将他引过去亲吻。

 

他不好意思地偏开了头,声音中还带着些些羞涩,我刚刚吃了榛子。

 

少年闻言,一愣,忍俊不禁地低笑起来。

 

窗外落花娴静,鸟雀吱喳树梢头,春光最明媚的时候。他们青春年少,对往后绵延一生的不幸宿命一无所知,自以为是地觉得未来的岁月也会无心无思地相好。

 

 

 

萧景琰在发现他能追上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时,就彻底清醒了。眼前所见的一切再美,也不过就是个难得的美梦罢了。

 

他此生所有的眷恋,早已伴随逝者长眠地下;再新奇美好的事物也激不起一丝丝的电光火石。

 

他早就不是需要依靠谎言活下去的少年了。

 

情之一字,药石无灵。

 

纵是扁鹊再世,也难解病入膏肓。

 

做完了这个梦后,他的烧就退了,身体也慢慢好起来,无须再卧床静养。他重新拾起搁置日久的政事,闲暇时也去皇城脚下逛逛,看看百姓们是否安居乐业;一旦忙碌起来,那些个烦心事自然很快就抛之脑后。

 

某日,他听得身边人议论起寒山寺的桃花,说是天生异象,有株桃花一夜间开了满树,绯云红霞锦绣明艳,可惜没两天就谢尽了,可谓怪哉。服侍在侧的秦公公听了,硬是要将这桩怪事安在他身上,说是上天看他治国勤勉,故而降下福祉来了。

 

萧景琰不欲多言,也不戳破,一笑置之。

 

用炭盆柴火日日在一旁暖着,才能赶在时节之前,催开了这些花。大约是哪个有心人为了哄心上人开心的胆大妄为吧,殊不知一旦用了此法,花谢得也更快。萧景琰摇头浅笑,不予置评。

 

林殊以前也做过这样的事,那时候他还只是个十四五的半大孩子,而萧景琰也只是个寻常郡王。有阵子,林殊天天往后院跑,一待就是一天,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萧景琰每日练兵处理军务,事忙得顾不上他。

 

到了生辰那日,林殊神秘兮兮地拉着他往后院去,指着正中一株开得最盛的,献宝似的耍赖让他夸他。他不忍拂了对方好意,自是回答喜欢。不想,林殊却趁机提出要求:“今日是我生辰,你从来没为我过过生辰,这回就依我一次罢?”

 

不是他不愿为人庆贺生辰,只是林殊生不逢时。

 

少年的生辰是他心头一根锥心刻骨的生根刺,时时刻刻戳得他痛不欲生,肝肠寸断。其中种种关系由头,一一道来实在太过繁琐复杂,他并不想林殊知晓。

 

萧景琰沉吟片刻,方点头:“你说罢,要我做什么?”

 

“你、你闭上眼睛。”

 

萧景琰依言闭目,却不见动静。良久,他几乎要禁不住睁开眼时,一点轻柔如羽毛的温度小心翼翼地擦过他唇上。

 

他蓦地僵直了身子,不敢睁眼了。

 

耳畔林殊认真而虔诚地唤他的名字:“景琰。”这是林殊第一次试着叫他的名,隔着终生难越的十九年。

 

他比林殊大了整整十九岁。

 

他挚爱死去的同一日,林殊生于这世间,至今已是十五年。

 

林殊生不逢时。

 

所以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他什么也没说,丢下情窦初开的少年顾自走了。此后无论少年如何努力示好,他再没给过对方一个好脸色。

 

自那之后,林殊的性子收敛了许多,对着他恭恭敬敬的,只是心里燃了一把烈火,若是熄不了,便迟早一朝爆发将身边所有焚为灰烬。萧景琰再不费心回头照看这个自己几乎一手养大的孩子。

 

再后来,先帝病势,萧景琰已贵为太子,顺理成章地接过万里江山的重担,理所应当地同林殊更疏远。

 

林殊离了他的庇护,仍长成了金陵最耀眼的少年郎,文韬武略容貌家世,样样是一等一的;加之性情洒脱率真,张扬桀骜,不知迷倒了金陵城中多少的女子,就连萧景琰豆蔻年华的胞妹景宁公主都拜倒他风采之下。

 

林殊永远是高傲明亮的,唯独对着萧景琰,他是如此地挫败晦暗。

 

在所谓爱情面前,他这么谨小慎微,却还是一败涂地。

 

萧景琰不喜欢他,甚至不想被他喜欢。

 

他拒绝的不仅是林殊这个人,他否决的是他整个人生。

 

 

 

林殊的酒量其实从来都不好。

 

只是他每次都很理智地守着最后那条底线,所以从不曾喝醉过哪怕一次。他总担心自己酒后失态,嚎啕痛哭或是疯狂大笑起来将他来之不易的英名毁了个干干净净。

 

他年少成名,统领赤焰军,南征北战威名赫赫,封侯拜相指日可待,可过得快活?六亲缘薄,父母早早亡故,知己旧友凋零,挚爱拒之千里。他自请戍边,不过是苟全最后一点尊严。

 

萧景琰从来都不喜欢他,就连长辈对晚辈的仁慈都没有,一点点都没有。

 

迎着北国的漫天冰雪,远道而来两位素未谋面的客人。

 

一个看不出年纪的浪荡子,耳上银扣扎眼得很,身边带了个俊美冷漠的青年,说话断断续续不清不楚的,执意大半夜地邀他去看落雪,请他喝最好的照殿红,威逼利诱他听一个故事。

 

他开始不情愿,双方差点动了手。

 

故事的开头,总是平常美好。太师的独子入宫拜会太皇太后,在宫里迷了路,遇见一个贪吃的小皇子。二人明明一个体弱多病,性子文静,另一个坦率赤诚,有些固执,却机缘巧合一同读书习武,从小一起长大,成了世间最亲密的挚交。

 

如情人,如兄弟,如手足,如朋友。

 

“然后呢?”林殊不以为意地问。

 

“将将弱冠之时,太师家的公子死了。”那人说。

 

“什么!”林殊万万没料到是这个结局,忙坐直了身子问,“为什么?”

 

“不知道。”那人耸耸肩,“也许被人下了毒,也许想不开自尽了。又或许他就是病死的呢,反正他的身体一向很弱,谁知道呢?”

 

林殊知道他在敷衍,但也没办法从这么个难缠的人身上撬出答案来,只好问:

 

“那、那个皇子呢?他后来怎么了?”

 

那人古怪地瞧了他一眼,没说话;林殊正想追问,却突兀地住了嘴。他倏忽反应过来,这甚至不是个故事。这是他不曾知晓也不曾参与的过去。

 

萧景琰的过去。

 

一段宫廷中讳莫如深的过去。

 

先帝在位时,祁王萧景禹曾勾结当朝太师梅石楠谋反,庆国公奉旨率庆历军平叛,与祁王麾下纪成军激战十三个日夜,金陵城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时值萧景琰东海练兵,待他匆匆回京,梅太师家那位公子已死于悬镜司牢狱之中。

 

二人连生前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得。

 

那个皇子,他在心上人离世那一日,便葬送了所有的后来。

 

他只勉力日复一日地活着,替他早逝的挚爱多看几眼这俗世红尘。

 

盛世回首,满目唏嘘。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那人五音不全地唱起了一阙词,豪迈中难掩苍凉,在这空空荡荡的雪夜里,萧索地回荡在天地间,“······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会挽雕弓如满月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林殊失魂落魄颠来倒去地念了两遍后,竟哈哈大笑起来,神色间隐隐有些失控,“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这是他······喜欢的词是不是?是不是!”

 

“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也是梅郎长苏喜欢的词,是不是?

 

林殊不由忆起多年前初见时候的情景。

 

他十二岁那年同父亲一起入京述职。一日午后他实在热得睡不着,便在靠近池塘的一条檐廊下读书;待读到苏公一阕密州出猎时,不由被其中的豪言壮志所感染,当下朗声诵读。

 

一偏头,就瞧见树下有人正望着他出神。

 

他登时便被那双清亮的含泪鹿眼吸引住了,从此一生纠葛。

 

而对方不过是对着他睹人思人罢了。

 

世间真相一贯如此可笑。

 

“我翻遍天下人的生辰八字,唯独你,”那人露出个复杂的眼神,“唯独你是那一日生的。这大概是命中注定。”

 

萧景琰说林殊生不逢时,可他偏说这是命中注定。

 

“喂,小子,我跟你讲这些不是让你同他怄气的!”那人撤去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正色道,“于情于理,你都该再试一次。他到底是中意你的,只是不自知罢了。”

 

林殊张了张口,终于掩面恸哭。

 

 

 

林殊在北境度过了第十九个,二十个,二十一个生辰。

 

在他第二十一个生辰之际,萧景琰照例同往常一样,取过奏报打算翻阅北境的近况,却意外从里面掉出一张打成方片的纸条。

 

这是林殊还小的时候常玩儿的小花招。他若是做了什么惹恼萧景琰的事,事后都会偷偷将写了好话的方片纸条塞到对方房门缝隙里,然后笑嘻嘻地凑过来赖皮:“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嘛,下次我一定不再犯了,我保证,真的。我会听你的话的。我要是不听话,就罚我一天不许吃东西,好不好?”

 

他耐心地将纸展平,上头是熟悉的字迹,书道:“春日将近。”

 

萧景琰捏着纸条,仔细端详了片刻,将它小心夹到了案头常翻的一本书里。

 

若是林殊不愿再见他,像这样偶尔有个只字片语的,也挺好的;不枉他们曾经如父如子亦师亦友的情分。

 

慢慢地,这样的纸条明显多了起来,送达更频繁,字句也更多,有几次萧景琰在批文里也忍不住回复了两句,但事后却不见林殊有任何反应。

 

最后一次,萧景琰打开密封的奏报筒子,里面只有孤零零一枝桃花,别的什么都没有。他盯着这枝已失了水分的蔫答答的花,心中惊惶不定,喜忧参半,不敢确定林殊的想法。

 

他是想回来了吗?

 

还是想·····彻底做个了断?

 

萧景琰惴惴不安地等待来自远方的消息,直到——

他等来了林殊的死讯。

 

林殊死了。

 

大渝突袭北境,林殊被部下出卖,突围时受了重伤。虽打赢了这一仗,可保边境十数年安稳,但林殊却永远回不来了。他生前遗愿死后要葬于梅岭,生生世世镇守北境。将士们不敢拿主意,遂奏请天子朱批。

 

秦公公的手抖得厉害,几乎要拿不住那本八百里加急奏报,腿软得差点就跪下了。谁不知道林殊自父亲林燮老林帅战死后,就被接到了靖王府上抚养,差不多可算作是梁帝萧景琰亲手栽培长大的孩子,如今却——

 

萧景琰平静无波地接过奏折,一字不落地看完了,还犹带茫然地问:“你说,谁殁了?”

 

殿内众人皆长跪不起,齐道陛下节哀。

 

他想走下去,拉起那个呈上奏报的人来问问,到底是谁殁了,一不小心踩了个空,直直地跌了下去。殿内霎时慌作一团,一群人黑压压急吼吼地围过去,严严实实遮去了他视线里最后的光明。

 

时光浅尝辄止地亲吻他。

 

他仿佛又看到那个素衣劲装的少年,昂着下巴,骄纵飞扬地从街市上打马而过,对自己的骑术自信得不得了,笑容明亮到刺眼。一勒缰绳,通体雪白的神骏马蹄扬起一人高,倒把路上的人吓了个半死。

 

原来,萧景琰大睁着眼,原来他们是真的见不到了。

 

那个问题,永远不会再有人知道答案。

 

而他要用尽余生去猜测。

 

昔日马踏飞燕的少年郎啊,你为什么不肯回家?

 

家里有人在等你啊。

 

 

 

 

—— —— —— ——

 

 

 

据《列国志·后梁书》记载,穆帝萧选在位期间,祁王萧景禹同太师梅石楠受悬镜司夏江伙同宁国侯谢玉构陷,被污蔑谋反。梁帝下旨庆国公率庆历军剿灭纪成军叛党,一时间金陵城遂成人间地狱,百姓惶惶不可终日。

 

梁帝派遣赤焰军统帅林燮,捉拿祁王府与太师府上下四百三十七口,不必查问就地正法。其中梅太师独子梅长苏,素有麒麟才子之称,名扬天下国士无双,更是肃帝萧景琰少时挚友。梅郎激昂陈词怒斥皇帝昏庸,后受囚于悬镜司,被迫饮鸩而死。

 

肃帝武承六年中秋,赤焰主帅林殊战死北境。越明年三月,肃帝亲主三司,平反二十二年前祁王旧案,为亲长挚友洗雪污名,立护国柱石碑于梅岭风雪间。

 

肃帝晚年得幼子骊束,偏宠非常,昵称其为凤凰子。

 

 

 

 —————全文完————

(林殊为什么死和景琰为什么没有立刻翻案,补药问我,大家仔细想想就会知道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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