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无声

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铁盾/蝙超] Name (一发完)

配对:铁盾,蝙超

预警:非性转,亲情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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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对所有人而言都并非易事,但这一切也不会有多难。

 

托尼在四十五岁生日的前两天被通知去参加一个葬礼。那天下着很大的雨,狂风作乱吹跑了他的雨伞,倾盆的雨水稀里哗啦浇在他头上身上,把那一身得体昂贵的西装礼服毁得干干净净。

 

他到的时候有些迟了,葬礼已经结束,前来吊唁的宾客稀稀疏疏地离去。墓碑前还站着两个人,一个黑衣服的瘦高个女人和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小女孩。

 

他不敢走近去和她们说话,但女孩儿眼尖地发现了他。

 

她睁大了和他一样巧克力色的大眼睛,安静而好奇地歪着头打量着他,金色的长发打着卷儿堆在稚嫩的肩头。

 

托尼努力吞咽了两下好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紧张,实际上这并没有什么用,他还是该死地紧张极了。他在等待一个终极审判,由这世上唯一有资格对他做出裁决之人亲口宣布。

 

终于,女孩儿露出一抹明朗的笑容,告诉身旁的女人:我喜欢他。

 

托尼如释重负地湿了眼眶。他冲过去一把将他的女孩儿搂进怀里,语无伦次地说着谢谢。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蠢兮兮地哭得像个小男孩了。他的女孩儿小大人似的,安慰地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她说:不要哭啦爹地,我会陪着你,永远。

 

小孩子不知轻重,说话时总喜欢用些夸张的词汇,但听上去却是如此的温暖与幸福。

 

托尼在人生过半的年纪里,才受到了来自命运之神姗姗来迟的悲悯恩赐。他从葬礼上带走了克莱尔(Claire),那一天是他四十五岁生日。

 

克莱尔甜蜜而乖巧,是个不可多得的小甜心,聪明活泼的那部分同他如出一辙,体贴柔和的那部分大概遗传自她母亲。托尼对她母亲已经没剩多少印象了,但以他为数不多的记忆来看,对方是个温柔坚韧却也固执独立的女性。

 

很美,金发碧眼,容貌端正,气质古典,落落大方又严肃较真。

 

她是个好女人,她把克莱尔教得很好,托尼内心充满了歉疚,而我甚至在没看到葬礼邀请函前想不起她的名字。

 

妈妈的名字是斯蒂芬妮,克莱尔大声说,别忘了这个!她看上去不大高兴,神色介于被冒犯与即将发怒之间。

 

托尼这才发觉自己竟然不小心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了。

 

我很抱歉亲爱的,托尼连忙道歉,原谅爹地这次好吗?他说得诚恳极了,但女孩儿丝毫不为所动。她说:我要把名字改成斯蒂芬妮。小姑娘的眼神坚定如钢铁淬炼,一字一句如铁锤敲打他心房。

 

为什么?克莱尔这个名字不好吗?托尼觉得无奈,如果你觉得不高兴,爹地愿意向你道歉一百次。

 

我喜欢妈妈给我的名字,我爱克莱尔这个名字。女孩难过地摇着头:但是我想你记住,爸爸,永远别忘了这个。

 

女孩心意已决,托尼多说无用。

 

这是他们共同生活五年来唯一一次争吵,也是他们一生中唯一一次争吵。从此之后,克莱尔再也没有提起过关于她母亲的任何话题,但她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斯蒂芬妮。

 

托尼依旧称呼她为克莱尔。他对斯蒂芬妮这个名字过敏。

 

如果托尼史塔克想,他会成为最善解人意最体贴周到以及最酷炫超能的老爸。这大部分建立在他乖乖服从命令的基础上。没错,史塔克家的小姐是一个很有军队领导天赋的女孩儿。

 

她为自己和父亲制定了一套合理作息的时间表,每天清晨六点半准时敲响老爸的房门,塞给他一杯热牛奶,然后拽他去晨跑;每晚十点准时把他从工作室拖出来推回床上睡觉,心情好的时候还会大发慈悲地施舍一个晚安吻。

 

当她慢慢长大,就变得固执而独立。

 

克莱尔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晚上怕黑会跑来和爸爸一起睡的小可爱了。她再也不会缠着父亲给她读一个又一个的睡前故事,或者艰难地吃掉老爸做的味道可怕到爆炸的食物,也不用每天眼巴巴地期待放学时家长亲自来接又担心在同学间引起轰动了。

 

托尼忍不住和克拉克抱怨了这些,鉴于他家也有个差不多年纪的小公主。

 

老好人克拉克听上去似乎比他头疼得多。他家的玛莎偏执傲慢又桀骜不驯,根本听不进大人的意见,何况上头还有五个拼了命宠她的哥哥,出了什么事都替她担着,要什么都会送到她手里。

 

你猜怎么着?我一找机会想和她谈谈,她就拿布鲁斯来堵我。克拉克深深叹了口气,我敢打赌如果他还在,玛莎一定被惯得更无法无天。

 

托尼笑了笑说:谁知道呢?人生可没有如果。不过如果布鲁斯在,也许她会更听她爸爸的话也说不定。

 

天呐,我可真怀念她小时候,克拉克总结说。

 

托尼表示赞同,他们约了个之后的时间一起喝杯下午茶,就愉快地结束了电话。好吧,事情也没有那么糟糕不是?至少他家的克莱尔还没奔放到抽烟喝酒打架纹身来着。

 

玛莎小时候最喜欢让我举高高了,托尼惆怅地想着,那时候布鲁斯还在呢。

 

那时候史蒂夫也在。他随即想到,心口被人纠结地拧作一团,胃里像装了一袋沉甸甸的石头。他刚向对方求了婚,兴高采烈地一起计划着以后也要像布鲁斯他们那样收养一个可爱的女儿。

 

玛莎是世上最甜蜜的小甜心了,布鲁斯骄傲地和他抬杠,你们一定找不到这么可爱的。

 

托尼毫不示弱地和他斗嘴:胡说,你当初还说不可能有人比你的克拉克甜呢,明明我的史蒂夫才是最甜的那个!

 

克拉克抱着咯咯笑的玛莎在一旁看他们两个超级富豪你来我往的像两个低年级的小男孩吵架,史蒂夫尴尬又羞恼地制止无果后干脆钻进厨房里帮阿尔弗雷德准备小点心去了。

 

那时他们以为有爱就能相互陪伴着走下去。

 

事实证明,他们想多了。

 

我们所依靠的终将背弃我们,我们所忠于的终将惩罚我们,我们所挚爱的终将因我们而死。他们选择的原谅从此在我们的灵魂上烫下烙印,我们再不是自由的子民,而是孤独的奴隶。

 

当布鲁斯的眼睛缓缓阖上的时候,克拉克难以自持地绝望嘶喊,不受控制的热视线几乎毁了整个韦恩庄园。

 

葬礼上抬棺的托尼憔悴极了,他刚刚结束了一场没有人胜利的战争。史蒂夫死在了前往法庭的路上,离他一步之遥。他忽然就醒悟了许多事。

 

一个人的落幕,原来这么轻而易举。

 

一段传奇的命运,原来这么不堪一击。

 

布鲁斯,你会觉得难过吗?他偏过头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轻声地问那具沉默的棺材,你看到克拉克在为你哭泣吗?他是钢铁之躯,但他又是如此的悲痛欲绝,你看到了吗布鲁斯?

 

我拥有钢铁之心,本该铁石心肠,但我却觉得这么痛。

 

为此我常常在梦中落泪。

 

克莱尔放学回来时,发现她爸爸又在沙发上睡着了,嘴里叽叽咕咕地说着梦话。她叹了口气,认命地为他披上薄毯。她小时候总觉得父亲高大到需要仰望,他英俊迷人无所不能,头脑聪明口才一流。

 

她长大了。因此,理所当然的,他老了。

 

他从来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好爸爸,但对她而言他足够好了。虽然他至今仍抗拒她的名字,但她不打算再计较了。母亲生前很少谈论他,也不许她多问。你父亲是个英雄,母亲说,但你找不出比他更混蛋的人了。

 

这大概算是件好事。克莱尔想,这样我就可以因为他是个英雄而崇拜他,也可以因为他是个混蛋而顶撞他。

 

然而她和她父亲一样地口不对心,她一生都在崇拜他,只顶撞了那么一次。

 

多么可怕的家学渊源啊。用尽一生去爱一个人,然后推翻一切。

 

托尼常常嫌弃女儿在物理和工程学上的不敏锐,以及进了工作室就笨手笨脚什么都会碰倒的灾难体质。拜托,小姐,你可是托尼史塔克的女儿,他翻了个白眼,怎么能连个线路板都不会焊?

 

拜托,史塔克先生,我是艺术生,我学绘画、体操还有芭蕾。女孩儿双手抱在胸前,学着他的样子翻了个白眼。

 

这一点儿都不史塔克,托尼小声嘟囔着。

 

谢谢夸奖。克莱尔耸耸肩,还是你送我去学的这些呢,我都说我不想做个淑女了。

 

随你的便吧,你简直跟史蒂······你简直跟你妈妈一样顽固。托尼不屑地撇撇嘴,领着她去参观他的装甲陈列室,过来吧,你不是一直想看这些吗?

 

她跟着走了两步,忽然就停下改变了主意:我不想看了。

 

托尼被她的出尔反尔搞得几乎烦躁地发起脾气来,但当他顺着女孩儿的视线望去落在那面经典红蓝配色的星盾上时,他就说不出话了。那种古怪而苦涩的感觉揪住了他,教他动弹不得。

 

女孩儿凑过来,在她父亲脸颊上印下一吻:我很抱歉,爸爸,我不是你喜欢的样子。

 

她离开了,托尼想不出任何的话语来挽留。他有无数的话要说,却什么都说不出口。他的女儿怎么会是他不喜欢的样子呢?她金色的发,褐色的眼,微笑的模样,善良柔软的心,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是他最喜欢的样子啊。

 

她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骄傲,最伟大的创造。

 

她还有个最美的名字,她叫斯蒂芬妮。

 

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亲爱的。托尼在她前往机场的路上给她发消息,你比全世界所有事情加起来都重要好吗,快回家吧,别和老爸怄气啦。

 

计程车司机疑惑地看着这个漂亮的大姑娘在后座哭得一塌糊涂,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安慰她两句,最终他只是抽了些纸巾递给她。麻烦开快点,她哽咽着说,再快一点。

 

她没有回头。

 

托尼是全宇宙最好的爸爸,是她的爸爸,但她一点也不想再回去了。他无声地沉默地期待着她的成长,但她没有蓝色的眼睛,也没有健壮的体魄。她不喜欢绘画,也不擅长体操,跳芭蕾总是扭到脚。

 

她不是那个对的原因,更无法变成那个正确的结果。

 

她很抱歉。真的真的真的很抱歉。

 

克莱尔申请了国外的大学,从此远离美利坚。她和托尼常有邮件往来,也会定时通电话发消息,却偶尔才回去一趟。每次见面,托尼似乎都更苍老些,他的眼角爬上了无数皱纹,两鬓已然斑白,精心打理的小胡子也成了椒盐色。

 

托尼望着他出落得越发美丽动人的女孩儿的侧脸出神。宝贝,他半开玩笑地问,你还记得和爸爸说的第一句话吗?

 

克莱尔愣了一下,摇了摇头。她记得的,只是做不到了。

 

年纪大了就会忘记很多事情,托尼故作苦恼地皱眉,爸爸也不记得了,这可真是糟透了。

 

爹地。克莱尔为这句话奔溃地大哭了起来,她扑到父亲怀里就像她小时候常做的那样,断断续续地说:我们······和解······爹地、爹地······

 

我以为······托尼揉了揉她金色的卷发,叹息着说,我以为······

 

那是他们一起共度的最后一个圣诞节。来年三月的某天,克莱尔走在大学校园的林荫小道上时,接到了来自大洋彼岸的陌生电话。对方没多说什么,只是自称律师,希望她尽快回到波士顿处理她所继承的巨额遗产。

 

挂断电话后,有整整十分钟她站在路中央,不知道该做什么。来来往往的人奇怪地看着这个挡路的女孩,还有几个直白地问她能不能让一让。

 

她往一旁移了移,却腿一软摔在了地上。

 

许多路过的好心人来扶她,她的同学们纷纷喊叫着她的名字,但她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克莱尔,我亲爱的。她耳畔响起了她父亲的声音,那声音深沉而寂寞,充满了遗憾与孤独。我以为我等不到你了,他说,我真想你啊,我的斯蒂芬妮。

 

她的眼泪汹涌着掉进脚下的泥土。

 

这是她父亲第一次这样叫她,也是最后一次。生活对所有人而言都并非易事,但这一切也不会有多难。

 

他终于从这个名字里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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